中午的太阳很给力，操场上的人并不多。高鹤坐在操场角落一颗树的树荫下，叶雪雅“坐”在他对面。
叶雪雅撒娇般说道：“你陪我聊聊天嘛，我一上午无聊死了。”毕竟是她先提出做朋友的，她决定要主动点。
高鹤点点头盯着叶雪雅不说话。
叶雪雅被他看的有些发毛，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没事。”
接着又沉默，两人相互看着彼此。树荫下的小天地弥漫着奇怪的气氛。
叶雪雅受不了气氛，问道：“你不是说和我聊天的吗？怎么不说话？”
高鹤真诚的回答道：“不知道说什么。”
“随便说什么都行。”
“那你先说。”
“额……算了，我教你怎么和朋友相处吧。”叶雪雅并没有过男生朋友，想要和高鹤做朋友纯粹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选。
高鹤的身上散发出求知的气息：“嗯。”
“好，今天我们来上第一课。”叶雪雅“站”起身。“朋友之间最基础的东西是相互尊重。”
“朋友之间的基础不应该是情感吗？”高鹤打断叶雪雅的讲解。
“高鹤同学，上课的时候提问要先举手。”叶雪雅入戏很深。
高鹤听话的举起手。
叶雪雅手向上抬起示意高鹤要站起来回答问题，“这位同学有什么问题。”
高鹤站起身：“朋友之间的基础不应该是情感吗？”
“这个问题问的很好？”叶雪雅最近一直在班听老师上课，对老师的模仿很到位。“朋友之间的基础确实情感，如果彼此厌恶是无法成为朋友的。但双方即使不是朋友是陌生人，也应当相互尊重。你尊重别人，别人才愿意和你做朋友。别人尊重你，你才愿意接受别人。高鹤同学你明白了吗？说说你对尊重的理解？”
高鹤抬起头，头顶的树叶郁郁葱葱，生机勃勃。他略微犹豫说出了自己对尊重的理解：“人都是自私的，所以人们相互尊重。”
“高鹤同学你有一半是对的，每个人都是平等。但你为什么会觉得人都自私的，明明有很多无私奉献的人。做好事就应该被表扬鼓励，做坏事就应该批评鄙视。”
高鹤盘腿坐下说道：“自私的人以自私为乐，无私的人以无私为乐。每个人的取乐方式虽然不同，但本质上都是在为了自己的快乐，所以人都是自私的。”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叶雪雅说这些，可能是他憋在心里太久了想要找个人谈谈。
“可是……”叶雪雅觉得他说的不对，一时半会却想不到反驳的理由。“反正就是不对，高鹤同学你不能有这种思想。”
高鹤微微苦笑，起身走向班级。他觉得自己观点有问题，但他找不到错误的理由。他曾经和人交流过，每个人听完之后的表现都不一样，只有一点是相同的，不认可也不给出具体理由。
“多去城市中转转吧，你别我看的清楚，我等你找到反驳的理由。”
高鹤沐浴在阳光下，中午的阳光充满力量，他脚下的影子越发实质。叶雪雅站在树下，此时此刻她从高鹤身上感受到了孤独，比她还要强烈的孤独。与叶雪雅不同的是，高鹤给人一种感觉，他天生就应该孤独，孤独在他的身上没有半点违和，人可能会同情任何一个孤独者，但绝不会去同情高鹤。
不远处的宣传栏里贴着见义勇为表彰。表彰经过风吹日晒变的发黄模糊，不过学校没有撕下的意思，这是个人荣耀同时学校也跟着沾光。
表彰的内容是：高鹤同学在放学路上不顾危险救起两名落水儿童。时间是三个月前。
见义勇为的证书和被救儿童家长送的旌旗都暂存在居委会，高鹤没有去领，用他的话来说是，“我没法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，我没有怀揣善意的去救他们而是在满足自己想救人的欲望，所以你们不用感谢我。”
班级里，苏沫沫见高鹤回到座位便停下写作业的笔说道：“有人找你了吗？”
高鹤一楞，问道：“没有。”
“嗯。”
苏沫沫继续写作业。高鹤也拿出作业。两个不正常家伙之间的奇怪情感。
李悟明走两人座位旁，请求道：“放学可以耽搁你们几分钟吗？”
高鹤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那个。”李悟明指向后排的缩成一团张三舟说道：“张三舟想向你们道歉，但他实在没有勇气在班级里。”
这是李悟明和张三舟的妥协的结果，按照张三舟的本意是保持沉默，比起当面道歉他更愿意默默被人打一顿，在李悟明的强烈要求下才改成道歉，但道歉时不要在班里。在班里同学的目光下张三舟连说话的困难，更别说道歉。
高鹤疑惑的问道：“什么要道歉？”
“因为他骗人，说你虐待动物还打了他。”李悟明尴尬的摸摸鼻子。他有些愧疚，也有些气愤，他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张三舟同时也觉得张三舟太软弱了。
高鹤满不在意的说道：“没事，不用和我道歉。苏沫沫你呢？”
苏沫沫一边写题一边说道：“不用。”
“不不不，一定要让他道歉，算我求你们了，我请你们吃饭。”李悟明双手合十。
“为什么？”高勇看向张三舟。
李悟明沿着高鹤的目光再次看向张三舟，说道：“你们不了解他，他性格软弱，遇事只会一再忍让。我想在毕业之前把他锻炼成敢于担当的人。”
高鹤挠挠头，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道：“为什么想改变他？因为同情吗？”
李悟明笑着说道：“他是我的朋友，我不想看到他被人欺负。可以给他一个道歉的机会吗？”
“朋友？”高鹤收回目光说道：“我懂了，你们可以随时向我道歉。作为报酬可以告诉你们为什么会成为朋友们？”
李悟明一愣，他没想到高鹤会提这个要求。他思考了一会说道：“两人在一起挺高兴就成为朋友了。”
“要是没有双方都高兴的事呢？”
李悟明拍拍高鹤肩膀，说道：“那就成不朋友。”
高鹤没有说话，闭上眼睛思索起来。
李悟明再次确定道：“那放学记得在校门口等我。”
高鹤点点头。
放学铃声响起，安静的校园变得喧嚣起来。学生们收拾好书包，三五成群，有说有笑走出校门。
今天高鹤的动作很快，作为放学大军的先锋部队走出校门。答应别人的事就好好去做。他站在校门口仔细观察着过往的人群。
苏沫沫走出校门的禁止停车区域，一辆黑色轿车自动开到她面前，她拉开车门坐上去，轿车快速行离。整个过程快捷高效像是经过无数次排练。
高勇和吴明推着自行车并排行走。过校门口时高勇停下不动，恶狠狠的盯着高鹤。吴明连忙把他拉走。
放学大军的人数断崖式减少，教学楼里只有孤零零的几个班级灯还亮着。李悟明推着张三舟走到高鹤面前。
张三舟低着头，小声又快速的说道：“对不起。”说完就转身离开。
被李悟明一把拉回来，李悟明黑着脸说道：“认真点，刚才不算，再来一次。”
张三舟大声说道：“对不起。”说完向高鹤鞠躬。眼泪在张三舟的眼眶里打转。他感到委屈，为什么一定要他道歉，明明自己也是被逼的，要道歉也是高勇道歉，李悟明明明知道自己不擅长和人交流，为什么不能算了？
李悟明给高鹤一个眼神，示意他说几句。
高鹤装作宽容的模样，说道：“我原谅你了。”
李悟明问道：“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吗？”
张三舟抬起腰依旧低着头，说道：“不应该说人坏话。”
“下次不能在犯了。”
“嗯。”
李悟明对着高鹤说道：“我们先走了，有机会请你吃饭。”
高鹤说道：“吃饭就不用。”
李悟明咧嘴笑着。转过身，李悟明和张三舟勾肩搭背，李悟明说道：“干得不错。”
张三舟问道：“高鹤以后不会报复我了吧。”
李悟明肯定道：“不会了，放心吧，他已经原谅你了。”
张三舟擦擦眼泪，感觉道歉的感觉还不错。
“要不要去网吧玩会再回家。我请客。”
“谢谢李哥。”张三舟笑着说道。
高鹤不解又羡慕的看着二人。人在交朋友时是为了自己的高兴而让朋友高兴，何谈真心相对，友情到底是什么？感情又是什么？
高鹤肚子咕咕作响，他饿了，他走进学校附近超市买几个根烤肠边走边吃。
“喵喵喵。”
一只小猫从路边草丛里钻出，眼睛盯着高鹤手里的烤肠。
高鹤认出来这是上次的那只猫，它还是一样的瘦弱不堪。
“今天怎么这么迟？”叶雪雅从空中飘到高鹤面前。按高鹤正常回家时间他现在应该到家二十分钟了。叶雪雅在家等了半天不见高鹤回来，她不放心，便沿着高鹤回家路线一路找来。
高鹤说道：“有些事情耽误了。怎么样，想明白了吗？”
叶雪雅白了他一眼，说道：“没想明白，不过无所谓啦，我现在没得选，只能和你交朋友，而且你看起来也不像坏人。”
她下午在城市中飘荡，有人行善，有人作恶。善行无需言语，光看着就可以让围观者倍感温暖。作恶的人只是极少数，她坚信所有作恶之人终将得到惩罚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？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是好是坏。”高鹤大口吃着烤肠。
“哼，你管我。”
“喵喵喵。”小猫再次叫起。
叶雪雅蹲下身子，心疼的看着小猫，说道：“好可怜的小猫，比上次瘦了。”
“不是和上次一样吗？”高鹤在脑中回忆起上次小猫的样子。
“要不，你收养它吧！”叶雪雅期待的看向高鹤。
“不要。”
“为什么？它要是一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好可怜，它洗干净肯定很可爱。”
“喵喵喵。”小猫走到高鹤身边，用头轻轻蹭着高鹤的裤脚。
叶雪雅趁机说道：“你看它多可爱。”
高鹤后退半步，避开小猫。
“喵喵喵。”小猫一边叫一边跑到高鹤身边，继续蹭裤脚，眼睛盯着高鹤手中的最后一根烤肠。
“你就收养它吧！它那么喜欢你。它一个人在外面真的会死。”
“不要。”高鹤态度坚决。
“好吧。那你给点烤肠让吃吧。”
“不要。”
叶雪雅生气的说道：“小气鬼，冷血动物。”
高鹤不以为然，大口吃着烤肠，“它的死活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。上次喂它纯粹因为你，对了，同情是什么感觉？”
叶雪雅火冒三丈，说道：“同情就是同情，像你这种冷血动物永远都不会明白。小动物那么可怜，你就不能帮帮它吗？不过是举手之劳。”她泪光闪烁，要是自己和以前哪用得着求这家伙。
高鹤不想和苏沫沫争吵，他随手把最后一根烤肠丢下，面无表情的走了。小猫被烤肠吸引不再跟着高鹤，对于它来说吃饱是最重要事。
高鹤刚才的动作如同火上浇油，叶雪雅飘到高鹤面前愤怒的喊道：“它是一条生命，你要尊重它。”
高鹤平静的问道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它也是条生命，它也在努力活着。呵，你这家伙根本会不懂什么是尊重。”叶雪雅话锋一转，不屑的嘲讽道。
高鹤没有因为叶雪雅的嘲讽而生气，他边走边说：“我确实不懂什么尊重。我只是认为人与动物不应该产生感情，就算产生感情也不应该是生命与生命之间的感情。最多只能是人与物体之间的感情。”
“你懂什么？你见过动物千里寻找主吗？你见过动物舍命护主吗？只要能明白彼此之间的心意就可以产生感情。”叶雪雅的声音越说越大。
“你说的我都没见过。”高鹤平淡的声音夹杂起难过，“我小时在农村长大。那时家里养了一条黄狗，是我从外面抱回来的。我看着它长大，从手掌大小长到站起身比我高。它通人性很聪明。我上学它会把我送到学校门口，然后自己回家，放学时它会提前在校门口等我。放假我和它满田野跑，遇到草多的地方它会走在前面开路，我耀武扬威的跟在它后面。它算是我童年的一个伙伴。后来它被人吃了。村里有个光棍特喜欢吃狗肉，我家大黄狗被他盯上了。等我找到它时，它已经被人煮熟端上餐桌了。我和爷爷把光棍堵在家里，我很生气想把光棍打一顿，爷爷冷静的把我拦在身后。然后在他的威逼之下，光棍赔给他几百块钱。当时一条狗卖不到几百块钱，爷爷高兴的把我拉回家，并严令禁止我去再去找光棍麻烦，他觉得赚了。奶奶听到这消息和爷爷一样高兴，没人理会我的愤怒和难过。”
“大家都没错。我和黄狗有感情，在我的世界里它是有血有肉的生命。可在别人的世界它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狗，可以吃了，可以卖钱。就是这样，虽然很无语但事实就这样，每个人都有着自私。”高鹤无奈的啪啪手。
叶雪雅对高鹤的怒气变成了同情，她安慰道：“都过去了，相信黄狗在汪星也会快乐。”
高鹤自顾自的走着，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歌。声音一路直上，高过路灯，高过楼房，穿过天地之间的结界，告诉把少年的孤独，矛盾，完完整整的告诉月亮。高鹤想变成天上的星星。星星与星星之间看似很近，实则又相隔甚远。想来星星与星星之间的交流一定很少。变成星星便不用思考脑子里那些奇怪的问题，不用左右互搏，放空大脑，轻松自的在按照星星固定的轨迹运行。
叶雪雅看着高鹤的背影斩钉截铁，不容拒绝的说道：“高鹤，我会向你证明，你的想法是错的，人绝对不是自私的。”
高鹤挥挥手，表示自己知道了。他继续哼起歌，歌声不在一路直上而是向四周扩散。一颗星星要是内核一直在发生剧烈反应，那它终将脱离属于它的轨道。
叶雪雅跟在高鹤身后，不远不近。听着高鹤奇怪的歌声，她开始好奇是什么经历让高鹤觉得所有人都是自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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